千年古镇,钧瓷老窑。
烧制钧瓷的千年古镇只有神垕一个,可神垕烧制钧瓷的老窑却有很多。
在众多钧瓷老窑中,禹州市原钧瓷一厂(以下简称钧瓷一厂)的钧瓷老窑可谓功勋卓著。这座始建于1961年的首座6立方米煤烧倒焰窑,曾烧制出了成千上万件精美绝伦的钧瓷,声名远播。遗憾的是,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,钧瓷一厂悄然停产,这座辉煌的老窑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。
这时,有一个人在默默关注着这座老窑。他深知这座老窑正处于风华正茂的时期,还能烧制出很多钧瓷珍品。于是,他承包了老窑所在的厂院,并于2001年秋重新点燃了这座老窑,使老窑又焕发出勃勃生机。在此后的25年里,他与老窑朝夕相处,荣辱与共,演绎了一段大师与老窑的传奇佳话。他就是中国陶瓷工艺大师尹建中。
1997年春,钧瓷一厂停产,尹建中和妻子苗秋红同时下岗了。为了全家的生计,也为了心中一直敬畏的那座钧瓷老窑,尹建中借钱承包了老窑所在的一厂东院,将作坊改造成简易的舞厅,开办了神垕镇第一家舞厅,先挣钱养家。 舞厅门口就是那座熄灭已久的老窑和直直耸立着的烟囱。“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,想躲都躲不开!”尹建中说。
舞厅的收入入不敷出,无奈之下,尹建中只好把家中珍藏的老钧瓷拿出来到郑州古玩市场卖。一来二去,他发现藏家还是喜欢传统的煤烧钧瓷。他暗下决心,复烧老窑的时候到了。
2001年年初,尹建中和妻子放弃所有的生意,决定重新点燃这座老窑。当时已有很多窑口使用液化气烧窑,用气窑烧钧瓷不但成本低,而且成品率高。烧煤窑需要技术与经验,而且成品率低,存在很大风险。于是,他向刘富安大师请教。刘富安大师在电话里大声说道:“老弟,我坚决支持你的‘革命’行动!”
这是发自内心的支持。尽管刘富安大师戏用了“文革”语言,但他说得太对了,重新点燃这座倒焰窑,恢复钧瓷传统的煤烧技艺,在液化气窑炉风靡钧瓷界的当时的确是“反动”,的确称得上是一场“革命”。
停烧了这么多年,这座老窑还行吗?尹建中心里没一点儿把握。光窑外的杂草和窑内的淤泥,他们夫妻俩就清理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。点火前,尽管他也贴上了“赖圣母火里生金,托仙翁窑中放宝”的对联,还按传统仪式进行了隆重的祭拜,但他依然没抱任何希望。
点火的前一天晚上,尹建中围着老窑散步,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这座老窑昔日的一次次辉煌。多少人为它点过火,多少人为它付出过心血,多少人为它欢呼雀跃?这些人当中,不仅有卢广东、刘富安等钧瓷界赫赫有名的人物,还有他的父亲尹合州、他的岳父苗长记等一些默默无闻的钧瓷老艺人。所以,他感到自己与这座老窑血脉相通,感到自己肩上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。怀着忐忑的心情,尹建中点燃了炉火。谁知窑内的温度刚升到800摄氏度左右,窑门口的测温计就塌了。窑温测不成了,只能用最原始的看火焰的方法掌控窑内的温度。尹建中的心凉到了冰点。
30个小时过后,火停了。待窑温下降后,尹建中冒着窑内的高温,急不可待地扒开窑门,搬出匣钵,打开一看,哇,满目灿烂!钧瓷一厂当年的鸡血红、鱼子纹等经典釉色一一重现,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,也令尹建中夫妇泪流满面。
钧瓷界有“十窑九不成”之说,可是这座与尹建中同龄的老窑似乎在回报知遇之恩,不但窑窑能成,而且窑窑都有精品惊世,从来没让尹建中失望。 在尹建中看来,这座老窑似乎很有灵性。窑的灵性是与人的虔诚相通的,没有对火的敬畏和熟练的驭火能力,火就很难按照人的意志献出五彩斑斓的神钧宝器。
尹建中与妻子对这座老窑的敬畏与呵护也是常人难以做到的。20多年来,每次烧窑与开窑,夫妇俩都会虔诚地祭拜与祷告;每次出窑后,他们一定会把老窑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,使老窑周围的环境井然有序。为了适应这座老窑的烧成规律,从当初复烧的第一窑开始,尹建中一直坚持传统器型,用钧瓷一厂的传统釉方。他始终认为,要想体现传统钧瓷的神韵,必须坚持传统工艺,才能烧制出经典的钧瓷。他的坚守似乎有些固执,但他坚持下来了。尹建中说:“能与这座老窑厮守25年实乃大幸,因为这座老窑不但成就了我,而且让我领悟到钧瓷烧成的最高境界,那就是人窑合一。”
徜徉在尹家钧窑的展厅里,聆听着美妙的开片声,欣赏着一件件精美绝伦的钧瓷,你会感受到尹建中钧瓷艺术所体现出的中国传统美学思想,还有集儒家、老庄、禅学等思想于一体的审美观。端庄古朴、浑厚大气的造型,如脂似玉、肥润透活的釉质,奇妙美丽的纹路,鬼斧神工的自然窑变,“峡谷飞瀑菟丝缕,窑变奇景天外天”的釉画,完美地诠释了“天人合一”、“道法自然”的境界。
一个古镇,一座老窑,一位大师。
如今,古镇这座建窑时间最长、保存最为完整的老窑依然散发着缕缕青烟,似乎在向人们娓娓细说着过去的荣耀,并在默默地创造着新的辉煌。
25年来,尹建中大师魂系老窑,把对老窑的敬畏、对钧瓷的热爱融进自己的事业里,体现在自己的钧瓷作品里,用行动、作品诠释了人与窑、窑与瓷、瓷与人的真情佳缘。“我的生命与艺术已融进这座老窑里。人窑合一是我毕生追求的境界。”尹建中说。